作者：吴征
7月27日，四川省代理师协会官方微信发布了一条《四川省专利代理师协会关于发布四川省专利代理行业服务成本的公告》（川专代发[2022]11号），文件落款日为2022年7月27日。根据这份公告，四川专利代理师协会组织完成了2022年四川省专利代理行业服务成本的核算研究，发明专利分成三类：机械、电学、化学，价格在5540元-5820元，实用新型：2420元，外观：1020元。上述价格包含申请文件撰写、审查意见答复至申请审查结案的，该技术领域的普通专利代理师完成代理所需的服务成本。
文件
从百度百科介绍中，四川省专利代理师协会是2021年7月28日登记成立的社会团体。主管单位四川省知识产权服务促进中心，但是从该中心近期的通知公告中，并未找到这份公告。来源：四川省知识产权服务促进中心
也就意味着，这份公告很可能是四川省代理师协会自己发布的，与其主管的四川省知识产权服务促进中心并无关联，并非是一个官方指导，而更像是一个四川省内行业自律的一个公告。这一点从“四川省代理师协会”的自我介绍中可以看出。根据其介绍，该协会是由四川省8家具有一定规模的代理机构发起筹备的，2020年获得省民政厅核名批文，是自律自愿结成的地方性的行业非营利社会组织。实际上，该协会在去年底就曾发布过“弘扬行业正气、提升代理质量”倡议书，其中提到六点意见，包括“避免不当低价竞争，以合理的收费保证服务质量”的内容。到今天发布这份成本公告，实际上，是可以看出四川省代理行业目前的一个实际竞争状态的：价格竞争可能已经到了非常难堪的地步，从目前这个成本最高只定到5000多就能够猜得出，言外之意，如果四川省的代理能按照目前这个成本价来计算，已经算是“理想状态”了。可是，参与这项成本研究和发布公告的人，有没有想过专利行业本身的价值到底是多少？如果站在行业的角度，这份成本公告实际上只能说是满足了四川省内少量代理机构的眼前或是短期利益，丢掉的却是整个中国专利代理行业的未来。
为什么会有如此危害？可能要考虑几个问题。
1. 中国专利代理的平均成本到底应该是多少？
四川省并不是第一个公开专利代理成本的，北京专利代理师协会2013年就完成了《专利代理服务行业收费成本核算研究》报告，此后多年一直在发布北京的专利代理服务成本。
来源：北京专利代理师协会
从北京专利代理师协会历年发布的数据来看，应该是做了比较充分的分析和研究，并且每年都会公布具体的测算过程，相对来讲，是目前中国专利代理行业比较客观的一个成本测算。但即使是这样，已经尽量压低了中国专利代理人平均小时费的情况下，在现实中，依然有绝大多数成交都达不到这个水平，甚至是只有这个价格的1/2，甚至更低。相当于整个专利代理行业是在“流着血”在为创新型国家建设来服务。具体原因后面再说。其实在北京版的计算报告中，有的一段话说的非常好，以下做摘录，并对中国专利代理与外国同行之间的小时费进行了对比。来源：北京专利代理师协会
而在上述北京版给出的成本指导中，像2020年的专利代理师的成本是按照478元/小时来计算的，这与上表的实际其实还是有一倍的差距，但依然只是国外的1/3，甚至更低。2. 美国专利代理的平均成本又是多少？
美国IPWatchdog网站创始人Gene Quinn曾是一位美国的专利律师。2015年，他发表过一篇文章，对美国专利律师费用问题进行了分析，按照发明专利的难易程度，得到了如下的一张成本计算表。
可以看到，北京市专利代理师协会给出的看似还可以的收费标准，如果拿到美国的对照表中，连极简“衣架”类的专利律师费的一半都比不上，就更别提和支撑美国科技霸权的芯片和操作系统等复杂专利的代理费相比了。如果拿现实的中国科技企业在美国的专利代理费用来看一下，就会更加清晰地看到，即使是中国知识产权的天花板——华为公司，那么重视专利，也肯花钱在专利代理上投入，但是到了美国横向一比，虽然从代理费上来看能够站在所有中国企业的塔尖，但在美国整体来看，也只能算是一个“中等生”。2021年，PRIP Research对中国企业在美国的专利申请成本进行了一项分析。选取了在美国申请专利最多的十家企业，对其付出的专利律师费、官费及单件专利的成本情况进行了分析，详见报告此链接。
（1）单件专利律师费TOP 10
PRIP Research研究发现，根据总律师费（代理费）平均到每一件专利上，华为排在第一位，每件付出的律师费达10,585美元，OPPO的数据与华为基本一致了，显示出OPPO在美国也在花费不菲的重金布局。紧随其后的是中兴通讯和小米。
富士康（第10名，5,533美元）和TCL（第12名，5523美元）头部企业中排名较后的，其专利代理律师费的成本只有华为一半。
通过律师费和官费测算出每家企业在每件专利上花费的成本TOP 10排名，华为依然排在第一位，其后的OPPO、中兴通讯、小米相差不多。说明这些企业更舍得投入，也相对更加注重在美国的专利质量和后期应用。TCL的单件申请成本控制到只有华为的一半多一些，但是TCL在美国的专利诉讼投入一点也不少，所以不能轻易根据TCL成本控制的好就认为其专利质量不高。以上就可以看出，如果把华为在美国的专利代理费平均1万美元/件，放到美国IPWatchdog披露的专利代理的平均价格体系中，正好是处于中等1-1.2万美元的区间。
就像北京版报告中所说的，代理费过低，就会影响创新成果的保护，最终受损的还是发明人，以及国家。中国在关键领域本来创新就弱，如果代理环节再跟不上，这一点从人工代理费只是美国的十几到几十分之一就能看出，那差距只能越拉越大。3. 再看四川标准，说是非正常的“温床”，也不为过
从以上的对比不难看出，中国专利代理行业在近十年的恶性竞争中，已经没有下限了。完全依靠市场的自我调节，政府主管部门对代理行业更是只有打压，很少保护，做到为行业托底，造成了目前这个低价竞争的局面。
使得几千块钱一件的发明，已经成为司空见惯的事情了，有的甚至几百块钱就可以做。
也正是这些低价格代理，引发了专利数量如洪水猛兽一般的出现，然后政府再扮演“出手救世”的角色，一顿打击非正常，却根本没打到“七寸”。
明知道低价格一定伴随的是低质量专利，却任由低价招标屡屡出现，专利代理价格持续走低，包括此次四川省代理师协会的公告，实际上都可以认为是为低质量专利制造了“温床”。
这些情况如果主管部门视而不见，从不过问的话，反而是等专利生产出来之后，再去打击，实际上就是懒政，对中国的创新百害而无一利。
这才是为何呼吁四川省专利代理师协会，务必要三思，要从全国大局，以及中外同行的比较来看，设置一个真正的、合理的、适合行业健康发展的指导价格，而不是与北京的标准普遍相差3倍，与美国标准更是相差十几倍。
4. 结语
中国专利制度目前存在很多的漏洞，但其中的两个核心环节：一是激励创新，二是代理行业健康发展，尤为重要，特别是对于当下中美竞争的环境下，如果用制度激励创新，创新成果真正能够形成好的专利进行保护，这些前端环节还没做好，就着急的去要运营一些本已经没有什么价值的专利，就是舍本逐末了。
而且如果代理行业发展的不好，进入这个行业的人才将会越来越少，水平会越来越低，十几年前还会看到有很多清华、北大等知名高校的毕业生进入到专利代理这个行业，但是现在再看看，有多少人还会选择这一行业？
当一个行业出现人才危机时，也就意味着其中的矛盾已经积累到一定程度了。如果主管机构还不痛定思痛，设身处地的站在这个行业视角，去把专利代理这个行业搞好，而不是整天只去想着怎么去打压才能体现对行业的治理手段。
否则，再过几年，专利制度在中国基本上就可以宣告是彻底失败了。